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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行路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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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走了。

爸爸,媽媽, 原諒我, 我要再次離開你們, 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我有未完的使命,還有人一直在等我。

我跟你們發誓, 我一定會回來看望你們。

就在未來不遠的某一天。

我發誓。”

******

兩邊景色不斷倒退。出村以後一直都是單調的森林景觀;山勢高低起伏, 森林也隨勢變化。有時候雲影會落在林木稀疏的山坡上,像天上飛過一座巨大的移動城堡。

天上沒有城堡,地上倒有一個類似的。

“磯撫, 我不知道你還能變成一只陸行龜, 還是神速的那種。”

三尾哼哼幾聲。

佐助聽到他姐姐笑了幾聲。他踏過一根橫出的樹枝, 在掠過又一捧冷綠色枝葉的時候瞥了姐姐一眼。她比年初來的時候胖一點, 高一點,看著卻還是比同齡人瘦弱。一只奇形怪狀的土色烏龜馱著她, 在森林間縱橫。一只烏龜,跑得像只獵豹, 這就是三尾的神奇之處嗎?

少年停在某根樹枝上, 凝神細聽四周動靜,又跳下樹,確認沒問題後才對姐姐招一招手。明月就摸一摸烏龜殼, 而後三尾四肢和頭尾都縮進殼裏,默默隱進主人的影子裏。

“這裏距離前線很近了, 小心為上, 我們走過去。”佐助說, “姐姐,你沒問題嗎?我想,我可以背你……”

姐姐微笑,說小佐助真體貼,不過她自己可以負擔行路,佐助該保存好實力,預備之後可能發生的戰鬥。

她說得很有道理,佐助默然點頭,覺得自己也沒什麽可說的了。姐姐總是這麽有道理,連小時候嚇唬他都能振振有詞;幼年時他可以撅著嘴跟她生氣——真不想承認那個幼稚的小屁孩是他自己——但現在,他好像只能點頭接受下來。

少年佐助莫名感到一種煩躁。有時他真有點羨慕哥哥,甚至快到嫉妒的程度,因為哥哥總是處變不驚,好像什麽問題對他來講都不算個問題,不像佐助自己,很多時候的沈穩冷靜都是要靠努力才能繃住的表象,內心其實迷茫於究竟該怎麽做。

他想,也許他該抓緊時間多和姐姐說說話。姐姐說她要去很遠的地方,也許一別又是經年,相聚的短短時光裏,他該說什麽?佐助想了又想,卻只感覺到心情十分低落;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不想說話,總是這樣。

佐助讓明月走在前面,他緊隨其後,因為襲擊總是從隊伍的最後面開始的。少女背影很纖弱,但即便如此她的腳步也顯得太輕了一點,當她從青草叢上走過,那重量不比一滴露水滴在草尖更多。佐助就想起鳴人私下裏跟他說過,說九尾說水之國的公主有仙人的力量。

明明是親生的姐姐,卻在六年後顯得如此神秘。

“佐助,你心情不好?”

佐助跟著停下腳步。他對上姐姐的目光,又移開視線,一直看到森林的更遠方,那裏是一片黯淡的棕褐色,夾雜泛黃的葉片和藤蔓。

這就是默認了。

明月揉了揉幼弟的炸毛。少年立即用力皺起眉毛;十幾歲的男孩自我意識和性別意識會空前膨脹,最煩別人還當他小孩兒,也煩柔軟親密的接觸,因為覺得那是女孩才會使用的表達方式。但現在他只是忍耐著,只在額發被壓得掃到他睫毛的時候更用力皺眉,臉頰還帶一點小時候的嬰兒圓,顯出一點稚氣。

幼弟太可愛,她忍不住多揉了兩下。

“抱歉,佐助,才回來沒多久又要離開。”

少年握緊腰間的刀柄。“這沒什麽值得道歉的。”他依舊偏著臉,淡定的表情有些神似他哥,“人終究會擁有各自的生活,就算是家人也不例外。姐姐,這種事我早就懂了。”

佐助挺滿意自己這冷靜成熟的表現。姐姐聽完他的話也是立刻用力一拍他肩,對他的話表示了大大的讚同,搖頭晃腦道:“不錯,不錯,我也這麽想,畢竟我是要去建功立業的女人。小佐助,待我打下一片江山後,衣錦歸鄉把家還,屆時再來看望你。”

你這是在唱戲嗎?!佐助終於肯正眼看他姐,雖然是用瞪的方式,不知不覺把話說出口:“姐姐,你到底要去哪裏,做什麽,為什麽不把這些對我們說清楚?爸爸媽媽雖然都說讓你去忙,但其實他們很擔心,哥哥和我也……!”

他有點羞赧地閉了嘴,眼神還帶幾分倔強和不服。

“我麽,去打大魔王呀。就像屠龍少年要打倒惡龍和魔王才能救出公主一樣。雖然屠龍少年和公主都是我自己就是了……”

“姐——姐!”

所以已經強調過了,十四五歲的少年——非常討厭被當成小孩子來敷衍。佐助把劍柄握得更緊,抿緊嘴唇,黑色的眼睛裏生出兩簇小小的火苗不斷跳躍。下一刻,他看到姐姐再度笑起來。

“所以才要說‘抱歉’,但是我真的不能說。”明月笑著嘆氣,“還是說,小佐助你想聽我對你說謊?”

少年心裏那顆憤怒鼓起的小氣球倏然就給戳破。他有些喪氣地垮下肩,立馬又覺得氣勢絕對不能洩,於是重又昂首挺胸做驕傲冷靜成熟狀。“哼,謊話就免了。”少年矜持道,“那麽,姐姐自己多加保重。”

再走幾步,卻又忍不住問:“下次姐姐什麽時候回來?”

“順利的話應該不會太久,不過至少也要兩三年。說不定到時候小鼬都結婚了,小佐助也有女朋友了?我記得你們的暗戀者一直挺多的。”

他姐八卦起來跟家族裏的阿姨沒兩樣。佐助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我可沒興趣,我覺得哥哥現在也沒什麽興趣。”他斬釘截鐵道,又看顧四周,“說起來,跟哥哥約好見面的地點就在附近……”

“原來是小佐助特意給小鼬送信,告訴了他和我有關的事是嗎?”

呃……

佐助有點心虛地清了幾下嗓子,竭力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是哥哥說,有什麽都要及時通知他的。”

霧忍村的攻擊發生在明月昏迷期間。木葉有所準備,阻擊霧忍於火之國東海岸。鼬力保留下水之國的公主,卻又死咬著不肯同意“逼迫公主交出三尾”一事,為此他不惜主動推掉升職的機會,率隊前往前線,分明是用行動表示:如果他能一力解決霧忍之亂,村子就不得以此為借口威脅公主。

連聽說姐姐醒來,鼬都只趕回來見了明月一面,就又匆匆回到戰場。不過,明月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佐助每三天給鼬寫一次信,詳細匯報村裏的情形——主要是她的情況。回想起“那邊世界”裏鼬對佐助所做的一切,明月感覺就有點微妙:弟弟的保護欲……是不是有點過強了?

為他以後的小孩祈禱。嗯,她的弟弟當然會順利結婚生子,走向人生巔峰,然後變成一個英俊的老頭子安安穩穩頤養天年,最後在家人的淚眼中安詳離世。沒錯,就是這麽圓滿的人生。

說曹操,曹操到。當黑發青年閃身出現在明月視野中時,連潛伏在她影子裏的磯撫都驚訝地“咦”了一聲,顯然連它都沒有察覺到鼬的氣息。明月的心情立刻變得十分好。她有些得意地想:果然,只要鼬健健康康、沒病沒災,他的實力就會強到連尾獸都感到驚訝的程度。什麽“曉之朱雀”什麽“木葉間/諜”,這些亂七八糟的稱號一點都不好聽,還有那種殺馬特都不搞的深紫色指甲,這些東西加到一起,最好離她弟弟要多遠有多遠。

“姐姐,佐助,沒事吧?”

鼬顯然來得很急,身上血腥味都沒來得及處理幹凈,還餘些許淡淡殺戮氣息。他知道明月現在恐血,素來都很註意這點,尤其在她因為被潑一臉血而昏迷三個月後,鼬恨不得把每一個出現在明月面前的人都拎走重新洗涮過一遍。不過因為他遠在前線,所以沒時間親自實踐,只有一直跟他保持通訊的佐助知道哥哥的心思。作為一起長大的兄弟,佐助很知道哥哥那過剩的保護欲,對此的反應是撇嘴並翻個白眼。

“放心,一切都好。小佐助很強,一路上都把我保護得好喲~”明月不吝誇獎。

佐助暗暗挺挺胸膛。

鼬松了口氣。他沒再浪費時間說話,只先在周圍布置一番。知道明月堅持要來戰場,鼬人不在木葉,一時又脫不開身,急也沒用,只能親自來接。匯合的地方是他選的,視野相對開闊,也好設置陷阱和結界。

他有事要問姐姐。

“佐助……”

忙完之後,鼬身上最後一點血腥氣也散在風中。他看著幼弟,一句話才開個頭,就見對方幹脆利落點點頭,說“我知道,哥哥你要跟姐姐單獨說事,那我去那邊幫你們警戒”,然後就走到另一邊去,動作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鼬可能是在戰場待久了些,思維還陷在激烈戰鬥中,一時有點沒回過神。他楞楞看著弟弟走開的背影,眨幾下眼睛,思索著弟弟似乎不像以前一樣軟糯可愛了,那種認真的表情可稱呆萌。

明月“噗”一下笑噴。

“好了好了,別看了,都快成‘望弟石’了。喲小鼬,有什麽事要單獨問我的?”她嬉皮笑臉地拿手肘捅捅鼬,“具體的事情,佐助已經寫信告訴你了吧。”

她以為鼬也想問差不多的問題,比如她為什麽堅持來戰場,為什麽堅持辭別家人,去一個未知的遠方。但青年並沒急著開口。

森林裏不知何時起了一層薄霧。淡淡水霧彌漫,他深黑如夢的眼瞳也像浸了霧,深深淺淺遠遠近近,遮蔽了他真實的情緒和想法。

明月漸漸不笑了。她有點擔心地擰了眉:“鼬,怎麽了?”

“姐姐,”青年開口,聲音裏有一層淡淡的疲憊和嘶啞,“我做夢了。”

“呃,做夢?噩夢?多夢?”明月想了想,為難道,“這……更年期提前這種事,我也沒辦法,還得看醫生。不過話說回來,你更年期提前得有點太早了哈……?”

鼬不笑。換作平時,他就算不笑,也會覺得無奈,但現在他笑不出來。“姐姐,我夢到了佐助……我夢到自己和佐助的戰鬥。”他顧自說著,清冷的聲音和四周的冷霧擁有相同的氣質,“姐姐,還有你。雨下得很大,你一直站在我身邊,你……”

他遲疑了一下,聲音變得更輕。

“姐姐,你當時……在哭嗎?”

地上森林起了霧,天上流雲也集聚起來。雲層漸漸積厚,開始由淡灰色向深灰色轉變。如果等等下一場大雨的話,一切都能對得上了;傾盆大雨,霧中冷綠的森林,披著深黑色衣袍的青年站在雨中,頭發和臉頰都被雨打濕,問她,明月小姐為什麽會在這裏。

明月稍微移開了目光。“餵餵小鼬你都幾歲了,還把夢境當真,小心小佐助知道了嘲笑你哦。”她盡力露出輕松的笑容,“哈哈哈哈一定是我之前抱著你跟佐助哭太慘,給你留下心理陰影了對吧,哎呀早沒事了……”

“果然,姐姐真的在那裏。”鼬語氣很淡,垂在身側的手卻緊緊捏起來,“這麽說,其他事情也是真的了,不論是佐助對我的憎恨,還是我自己的那些精心安排,包括……”

“才不是,那都是假的!”明月猛地扭過頭,高聲打斷他,“所以都說了只是夢而已啊,夢要麽是假的要麽就是和現實正好相反,隨便哪一種吧,總之我聰明可愛的天才弟弟才不會隨隨便便相信一個隨隨便便的夢境,所有讓你產生這種錯覺的東西都是胡說八道無稽之談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青年沈靜地望著她。那種默不作聲裏又帶點包容的樣子,幾乎要跟那個病弱的青年重疊起來。“我信,姐姐。”他說,“我相信。”

明月……她已經氣得快爆炸了,暫時不能開口,不然恐怕會炸成煙花。

然而,她這幅怒火中燒的模樣,反而讓鼬微微笑了笑。“姐姐,我了解你的性格,就像你了解我一樣。”他低聲說,“現在我已經確定了。而且姐姐,說是夢,但我並非毫無感覺,畢竟那是……”他遲疑片刻,“另一個‘我’。”

明月幹脆轉過頭去不看他。“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她幹巴巴地說,決心遵循非暴力不合作的方針。

鼬卻已經完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我似乎又給姐姐添麻煩了。”他用淡淡的語氣陳述自己認知到的事實,“到頭來,姐姐,我對你的‘保護’仍舊只是自以為是而已。”

明月臉頰一抽,怒而回頭,深吸一口氣。她木著臉,伸出兩只爪子搭在弟弟肩上。“誰允許你這麽說了,快點把剛剛那幾句話收回去,給我收回去聽到沒有。”她面無表情,抓著高自己一頭的弟弟前前後後地來回搖,“你這個人怎麽越大越不聽勸,啊?你是不是要我很直白地告訴你,能有你這樣一個弟弟我真是超級高興特別開心,每次一想到這麽優秀可愛體貼的弟弟是我家的不是別人家的,我真是做夢都能把自己笑醒……是不是要我每天把這話給錄下來每天在你耳邊‘嗡嗡嗡’,你大少爺才能記在心裏?”

“誰保護誰真的有那麽重要嗎,我倆如果換個位置,難道你不會這麽對我嗎,難道你不會這麽對佐助嗎?好了快點給我開心起來,笑一笑,乖,別愁眉苦臉。”

明月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最後再度深吸一口氣,仔細瞅瞅弟弟,發現他沒變成蚊香眼,這才滿意地松開手。

不錯,發洩一通,感覺好多了。

鼬不吭聲,更沒反駁一個字。他小時候就很少反駁姐姐,有什麽不同意見基本都放心裏,長大後更是如此。現在也是,眉眼漆黑沈靜,唇角帶一點笑,線條卻刻滿隱忍。

明月實在無奈,心想怎麽一個二個的都這樣,她做這麽多事容易嗎,憑什麽幾個夢就把她想瞞下去的事情都展示給當事人看?

但無論如何,眼前的弟弟畢竟一切都好。想到這裏,她憋在心裏的那口氣忽然又順了。氣順了,她就能重新笑瞇瞇,還捏一下弟弟的臉,安慰道:“乖啦,不哭。”

鼬當然不會哭。他看著表情變化比翻書還快的姐姐,心緒依舊沈郁,面上卻露出清淺的笑。離別在即,他不會讓姐姐擔心。“嗯,所有存在於世的事物都有各自的原因,我不會太過糾結。”他柔聲說,“我會照顧好父母和佐助,姐姐放心吧。”

“你還忘了自己。照顧好自己的小鼬才是好小鼬,一定要記住啦。”明月對他張開手,“來來來,最後再抱一個,一會兒我怕沒機會抱你了。”

鼬短暫地停頓片刻。然後他輕輕抱住面前的少女,微微闔上眼,就像他孩提時期依靠在姐姐懷中時會做的那樣。

“啊,我知道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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